【苏楚】夜光白
*牡丹种植技术纯属虚构。
每当人们提及东都洛阳城,都会说到那美誉天下的牡丹花。
洛阳人爱牡丹,赏牡丹,更喜种牡丹。无论钟鸣鼎食之家,或是市井百姓之辈,家里或多或少都种了两三种牡丹。
牡丹培育讲究嫁接,以此培育新品种。
最近,洛阳城郊的风雨镇来了不少客人,为的就是楚家培育出的一种白牡丹。
据说那朵白牡丹,夜里开花了,就如同重回白昼。有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有人信以为真,无论前者还是后者,皆至风雨,一探究竟。这让镇上的客栈老板赚了个满盆。客栈老板赚钱赚得不亦乐乎,话题中心的楚家却没那么气氛愉悦。
“这是娘培育的花,你不能卖。”
“臭丫头,你娘是我的人,我想卖就卖。你算个什么东西。”
“秀儿……别和你爹争了。”
“娘!”
楚云秀无奈地抓着娘亲的手,转而凶狠地瞪着自己醉醺醺的父亲,越过他,眼神落在角落那朵白牡丹身上,心里有些不舍。
“牡丹种的时候,你在外头花钱酒地,不知道醉死在那家青楼里,知道我娘种出牡丹又跑回来,你要不要脸!你没沾手的东西就想卖了,别是拿了钱要去赎哪家的小倌。”楚云秀用娇小的身躯将娘亲护在身后,不留情面地质问父亲。
楚父被说中了心思,怒气冲头,扬起手作势要打楚云秀。楚母扑了上去,被楚父一巴掌扇中,弱不禁风的身体竟不小心撞上旁边的桌子,整个人昏了过去。
听着楚云秀的哭喊声和楚母额头的血迹,楚父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赶紧抱起那盆白牡丹就跑,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楚云秀的哭声引来了刚归家的邻居,匆忙喊来大夫,说是因为碰撞导致的暂时昏迷,加上长时间的过度劳累,需要好好修养几个月。
楚云秀付了诊金,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想想家里被父亲抢去的银两,含着泪下了一个决定。
楚父抱走的那盆牡丹其实是楚母培育失败的产物,真正的那朵夜如白昼的牡丹,藏在楚云秀房里。
楚云秀打开紧锁的衣柜门,看着那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想起去岁开花的盛况,她想终究是留不住。
“沐,有缘总会再见的吧。”楚云秀低声对牡丹说道。
每一种牡丹都会有自己的名字,若是受到追捧还会有人为她吟诗作赋,如魏紫姚黄等出了名的牡丹。而楚云秀自己却给母亲培育出的牡丹取了一个名字,叫沐,如沐春风的沐,因为它开花时带给她的感觉就如春风袭来。
楚云秀去年目睹花开时,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她想凭她和母亲的能力恐怕留不住这朵花的。白牡丹开花的消息瞒了不到三天就被传了出去,原先还有人不信,渐渐地因为花落就没了消息,直到今春有名诗人,在梦中梦到了一朵从未见过的白牡丹,次日醒来挥笔写下一首《夜光白》献至喜好牡丹的丞相手中。
高官贵族中最爱牡丹的便是那苏丞相。十岁中举,十三登科,年仅十六便担任了朝中要职,十八成了当朝丞相。苏丞相是人尽皆知的奇才,受女皇重用。他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独爱牡丹,有人称荣朝有多少牡丹,苏丞相家就有多少。
苏丞相座下有不少人为他收罗牡丹,因一首《夜光白》,洛阳城郊风雨镇中出了一朵新的白牡丹的事,也就这么入了苏丞相的耳。
“白牡丹?”苏沐秋问身后的侍从,确认消息来源的准确性。
“是的,大少爷。”
“叶先生那边怎么说?”苏沐秋微抿一口清水,停顿了片刻,又问:“那首《夜光白》是谁送来的?”
“叶先生那边没有给我们递来什么消息,倒是叶二少听说白牡丹的消息,跑去风雨镇了。《夜光白》是黄夜雨先生送来的。”
“夜雨?黄少天?”
“是他,大少爷。”
苏沐秋垂眼盯着手中的清水,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清水出现一阵一阵的旋涡,他沉默了好一会,问:“去风雨镇仔细查一查,把那朵白牡丹买回来。对方提多少价格都结束。”
“是。”
楚云秀父亲走后的半个月,楚云秀过得十分恍惚。母亲卧病在床,大夫又不小心走漏了楚父把白牡丹带走的消息,原本楚家络绎不绝的访客都转去寻找楚父的消息,家里一下子安静了,楚云秀给母亲喂完药,来自苏丞相府上的人来了。
令楚云秀没有想到的是,她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苏丞相苏沐秋,楚云秀家中简陋,也不知道怎么招待这位贵客。
苏沐秋倒是不在意,随意坐了下来,侍从都退到了门外守着,他本人尚未满二十,没有行冠礼,也就没有取字,他让楚云秀称呼为沐秋先生,反倒是让楚云秀更是害怕他。
苏沐秋皱了皱眉,似是不懂楚云秀的反应,干脆直接提出他亲自到访楚云秀家的目的,他要真的白牡丹,苏沐秋强调了真的二字。
“您……您是说夜光白?”楚云秀沉默了好一会开口问道。
苏沐秋听到夜光白这一称呼,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头,只是说:“我知道你父亲带走的那朵不是真的白牡丹,我要的是你最开始捡到的那朵白牡丹。”
楚云秀心里一惊,没有想到苏沐秋竟然连夜光白最早的是她捡来的也知道,她踟蹰了片刻,转身去屋内报出了一盆花。
苏沐秋心神一动,他感应到了苏沐橙的气息,就在楚云秀手上,楚云秀手中的花就是他的妹妹苏沐橙。
楚云秀将沐放在桌上,轻轻地掀开笼在上头的麻布,露出了里头的白牡丹。
屋内无风,花轻轻摇晃着,白天硕大的花朵都泛着些白光,如月光洒落在上头,当真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苏沐秋当场就把白牡丹带走了,留了侍从付银两,楚云秀连挽留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其实,她还想再看一会沐。
之后楚云秀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朵白牡丹,她的沐。而那位带走夜光白的苏丞相苏沐秋不久后传出他终于为自己重病多年的妹妹知道了一名神医进行医治,苏丞相常常陪在她身边,就连他之前收集的那些稀有的牡丹花都送到洛阳西苑交由专门的花匠料理。
楚云秀曾经想去西苑看看两眼,说不定能混进去找到沐,可西苑是皇家种植培育牡丹的地方,哪能任由平头百姓混进去,楚云秀想混进西苑的计划失败告终。
后来因为楚云秀的母亲病情加重,楚云秀只能留在家中照顾母亲。
而楚云秀的父亲手中的那朵白牡丹,被人买下后发现不过是普通的白牡丹,不是传说中的夜光白,楚父被当做是骗子被抓进牢房,又因苏沐秋私底下的插手,判了重刑。这些就是楚云秀不知道的,她只当是父亲又去那花天酒地忘了家。
而苏府那位传说中病重的二小姐苏沐橙……
“哥哥,我就去见一回秀秀就回来。”苏沐橙做发誓状,正在看书的苏沐秋翻了一页,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呀!我就看一眼!”苏沐橙翻了个身。
苏沐秋抬了抬眼,桌子上的有多了几片花瓣,再看看已经快滚出桌边缘的白牡丹,说:“你什么时候能化人形,我就带你去。”
就见牡丹一下子立了起来,“你说真的!”
苏沐秋忍住笑意,说:“真的”
白牡丹立马跳下了桌子,迈着细小的根跑到花盆里做好了,“我要开始修炼啦,晚上记得给我浇花。”然后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沐橙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被楚云秀捡回去的时候。
那时她因为渡劫失败没能化作人形,苏沐秋护着她躲避雷劫时不小心松了手,她就落入了凡间,却意外的被楚云秀捡了回去。
楚云秀一开始没认出这是牡丹的枝丫,只当做是枯枝,在楚云秀母亲分拣柴火的时候,发现了她。
楚云秀的母亲家里世代都是养牡丹的,结果世道中落,楚云秀的父亲花言巧语骗娶了楚云秀的母亲,本想将种花的手艺也学过来,哪知道楚云秀的母亲不会种花,而楚母年迈的父亲看着自己女儿嫁出去后就去世了,他们家也就没人会种牡丹了。楚父常年不在家,楚云秀生下来之后更是不见踪影。
然而楚云秀的母亲是会种牡丹的,只是看穿了楚父的心思,不愿教。之前苦于家里没有牡丹楚母本想向邻居借牡丹教授技艺,现在正好楚云秀捡来了牡丹,也算是机缘巧合。
就这么楚云秀在母亲的协助下,养出了夜光白,也就是她口中的沐。
苏沐橙意识清醒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楚云秀。
旧衣裳看起来很土,不符合苏沐橙的审美,可楚云秀却穿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大概是气质问题吧,苏沐橙用小叶子摸了摸楚云秀的脸蛋,就见她梦中惊醒,苏沐橙连忙装作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
楚云秀用小手揉了揉起身发现是窗户没关上,跑过去把窗给关了,再看看已经结出花骨朵的牡丹花,小声地说:“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一定很好看吧。”
苏沐橙听了楚云秀说的,突然有了长大动力,每天吸取日月精华,想着早点长大,可她现在在人间,就要符合人间花开花落的规矩,她就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花开的时间。
楚云秀为苏沐橙取名叫沐也算是机缘巧合,在苏沐橙心里,这就叫缘分就是天定的。可惜的是她还不能化形,不然可以帮帮楚云秀,她平时要做的事情特别多,和母亲忙上忙下,干了好久的活才能来看看苏沐橙一会。
等楚云秀来见她的时候,苏沐橙都会偷偷散发一些气息,让楚云秀能睡一个好觉。
楚云秀睡了,苏沐橙就在花盆里静静地看着她,守着她,岁月静好,苏沐橙都忘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次年新春,楚父的到来,让苏沐橙警觉,有察觉到周围有自己好友的气息,赶忙联系了他。
黄少天趁着深夜众人沉睡之时,来到楚家找苏沐橙,他说苏沐橙仅浪费时间在这陪一个小丫头。
苏沐橙说:“秀秀对于我不一样。”
黄少天不置可否,问苏沐橙下一步需要他帮忙做什么,他也是难得游历至此,马上就要回去闭关修炼。
苏沐橙拜托黄少天给她的哥哥苏沐秋递句话,就说她在洛阳城外风雨镇等他。
黄少天满口答应,可苏沐橙哪知道黄少天回去突发奇想竟写了一首诗给苏沐秋,而这首诗一层一层地隔了好久,直至花开前夕才落入苏沐秋的手中。
苏沐橙知道自己要离开,入了楚云秀的梦。
梦里,楚云秀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着她,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沐的气息。
她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居然以为沐是一个人,却又听到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秀秀……”苏沐橙的能力不是很多,只够她说一句话,“等我我会回来的。”
楚云秀醒来的时候,枕上沾满了泪水,她跑去看了一眼沐,牡丹花还在,可是心里分离的伤感久久未能散去。
哪想到分开的时间到来的如此之快。
苏沐橙梦醒了,与此同时楚云秀也醒了。
两个人望着浩瀚的星空,心里都牵挂着对方,都努力着想要再见对方一面。
而下一次的见面却是很多年以后了。
洛阳花市,是全国有名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乡人都会聚集到东都洛阳来赏花。
今年的洛阳花市不同于往年,皇家西苑将展出改良后精心培育的白牡丹“夜光白”,而洛阳现今最大的牡丹花商楚云秀也将参展,邀请诸多文人墨客为新品牡丹取名,这可吸引了不少人前去观赏,留墨纪念。
很多人听过楚云秀,这是一个传奇的牡丹花商,幼年生活艰辛,金钗之年母亲病逝,她被一名出身西苑的老花匠收养,留在西苑负责养牡丹,后来自己出来养花卖花,又收到了女皇的赏识,就成了东都洛阳城里名气最旺的牡丹花商。
知其名,却不识其貌。楚云秀独自一人出去来赏花时,竟没人知道这位带着帷帽的紫衣女子是赫赫有名的楚云秀。
楚云秀此番出行的目的,为的就是西苑展出的那朵“夜光白”,她在西苑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沐,怎么今年沐却被展出了,这令楚云秀费解,只能低调前往一探究竟。
西苑的展位不同于其他的展位,为了凸显夜光白,夜里花开如白昼的特点,布置成了一个黑色的帐篷。观赏的人很多,等了好一会,才轮到楚云秀,然而事实令她失望,夜光白不是她的沐,形貌气味都不能跟沐比。
楚云秀叹了口气,看到她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的白牡丹,她的沐了。
走出帐篷时,楚云秀闻到淡淡的味道,是熟悉的,蓦然回首,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名身姿绰约的女子,轻轻撩起帷帽的白纱,凑近了仔细闻那朵白色的牡丹。
楚云秀忍不住上前,惊呼她的名字:“沐!”
女子抬头看向了她,透过白纱,楚云秀隐约看见她微微的笑了起来,说:“好久不见。”
楚云秀不记得在哪来见过她,正疑惑的时候,女子将她拥入怀中,帷帽落地,她看清了她的容貌,眼如星辰,“第一次这样见你,我叫苏沐橙,或许你记得我另外一个名字,夜光白。”
楚云秀听到那熟悉的名称,微微睁大了眼睛,对方的怀里是熟悉的味道。
又听见她在她的耳边说,“或许你可以叫我,沐。”